已经看厌了的像素点又一次在陆馨的眼前展开，阻止了她按下回拨键。

陆馨只好无奈地叹口气，祈祷自己能撑过这一轮，好有机会弄明白韩榕到底有什么急事。她平时基本不会打电话，超过十个字的消息她都要斟酌老半天。这样的反常让陆馨有点害怕。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撤离了，转而奔向眼前的景象。她心中只有一个感觉，一个极其强烈的感觉：眼熟。

(资料图片)

还未来得及细想，广播声又如约而至。

“欢迎来到‘狩猎游戏’。接下来宣布本轮游戏的特殊规则。”

“在本轮游戏中，每位玩家体内都已注射了一定量的毒素，而解药散布在地图各处，且解药数目少于玩家数目。游戏结束时，未服下解药的玩家将中毒身亡。本轮游戏中设有怪物，但不允许玩家互相攻击。游戏介绍到此为止。”

听完规则，陆馨只觉背上爬过一阵恶寒。

“类似于竞速游戏吗……”老人面色凝重，“无论如何，至少会有一人丧命。”

良平的眼神有些涣散，但他很快握紧了手中的卡，双瞳不再颤动。

“游戏开始。”

良平看到卡片发出光芒，随后逐渐消失。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明白接下来自己的行动意味着什么。这次，他决意不闪躲。

熟悉的像素点，熟悉的人形生物。陆馨正欲行动，却被老人拦下。

“别慌。”

陆馨停在原地，看了眼老人，又仔细端详起周围的怪物。怪物在减少，确切地说，是怪物在逃离他们。

“这是……”

“这次的怪物和之前的不同。”老人的双眼发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光芒，“它们没有战意。甚至而言，它们在恐惧我们。”

陆馨观察着四周，一阵震悚过后，她终于明白了刚才的眼熟感。

“这里是，那条街道。”

老人回头，惊讶地看了陆馨一眼，又环顾四周，心里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咚。二人听到某物倒地的声音。

“阿梓？！”陆馨忙冲上去，扶着阿梓半坐起来。

阿梓猛咳一阵，吐出一口血来，苦笑了一下。

“看样子，我只能走到这里了。”她凝视着陆馨，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陆馨，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你怎么会……”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陆馨有点不知所措，“你又怎么会知道……”

阿梓又笑了，这次却带了点戏谑：“看来我的演技的确不错，骗了你这么久。”

“难道说……你是韩榕……？”

阿梓无言，只是点头。

陆馨有过这样的猜想，但被证实后她依然感到惊诧。梓，榕。这样的暗示，她早已发现。可她不愿相信这个奄奄一息还面带笑容的女孩是她那胆小内向的朋友。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并非不相信此事，她只是不愿接受自己的好友即将离去的事实。

“我想，凭你的推理能力，应该早就猜到过了吧？”怀里的少女气息微弱，“那我也就坦白了。我一直在被霸凌。”

陆馨怔住了。敏感、口罩、右腕、小动作、发现自己看白景的眼神时的紧张……她脑中的线索又一次交织起来，连成一张脉络清晰的网。那个被她舍弃的猜想，如今化为真相。

韩榕又握住陆馨的手：“我被她们打成了重伤，如果不是这轮游戏，我也许还能再苟延残喘一会儿吧？但我并不后悔。来此之前，你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来此之后，我又多了两根支柱。尽管他们先后离我而去，但他们，还有你，也改变了我。我有了反抗的勇气。”

她自嘲地笑笑：“我陷得太深了，没能成功。不过相信我，那些混蛋不会再敢恃强凌弱了。她们现在明白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真的这样想吗？”陆馨狠咬着嘴唇，从齿缝间挤出字来，“已经伪装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说点心里话了吧……”

短暂的沉默。

“我不甘心啊！”少女的泪水落在陆馨颤抖的手上，“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有太多事没有做过！我还没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啊！我想活下去啊！！”

韩榕拼了命地抓紧陆馨的手，陆馨却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逐渐无力。

“谢谢你。”韩榕的声音弱下去，听起来有些平静，“我现在觉得，很畅快，很轻盈。”

“可我实在走不动了。”韩榕的手滑落到胸口，“我能睡一会儿吗？”

陆馨注视着韩榕，点了点头。

韩榕闭上了双眼，留给世界一抹安详的笑。她梦见他。

“韩榕，死亡。”

泪水决堤般涌出，原本预料的对死亡的麻木并未占据陆馨的大脑。她只觉得痛苦。她终于明白，她的坦然并非源于习惯与适应，只是因为死去的人与她无甚瓜葛。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能不逃避，能帮帮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陆馨跪在韩榕身边，“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愿意承认？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帮她？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逃啊？？？”

她声嘶力竭，可再也无法叫醒那个熟睡的女孩。

陆馨感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她回过头，是启明。阳光刺眼，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阳光很明亮，对吧？但也终会有无法照亮的黑暗。要做的并非为黑暗哀婉，而是除去遮蔽光芒的阻碍。”

陆馨透过泪眼看着这名男子，他的长发飘扬，在太阳下流光溢彩。

“无须自责。”启明放下手，别过了头，“只管放手去做，别辜负了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陆馨陷入沉思，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这样思考过了。

“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女孩的双眼明亮了一点，“我也跟她提起过的，我的愿望是，让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启明背对着陆馨，只能从声音里辨出几分期许：“去吧。”

“即将发送装备补给，请注意查收。”

良平接住落下的盒子，从中取出一柄长剑。尽管他尚无实战经验，但他相信自己终将胜利，凭着一腔信念。

“解药……”良平四处搜寻着。唯有拿到解药，唯有自己活下来，牺牲的人才能重返世间。因此，自己必须拿到解药！

他瞥见了一只行迹可疑的怪物。那只怪物似乎在打量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怪物会有情感吗？他不太清楚，但那骇人的双目中似乎闪出了兴奋的光。良平悄声靠近，他终于看清了怪物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支试管，上面贴着“HGO”的标签。

解药！此刻良平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蹲踞在地，随后突然跃起，向怪物冲去，直奔它手中的解药。

良平第一次听到了怪物的悲鸣。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伸手去抓取那支试管。他的眼中，只有那支试管。

“放手！放手啊！”良平疯狂的砸击怪物的手臂，可怪物只是嘶吼，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把那东西给我啊！”良平一脚踹去，怪物震颤了一下，却依旧不为所动。

“给我啊！”良平的手向腰间的剑鞘探去，雪白的剑锋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老人不知何时再次来到陆馨身后，他叫住了正在翻找的陆馨。少女揉揉眼，转过头来，看到了他手中的两瓶解药，有些讶异地愣住了。

“您这是？”

“我找到了。”老人把一支试管递给陆馨，“有些话，咱们得聊一聊。”

两人打开试管，饮下解药。

“您是说……这个场景的事？”陆馨将试管收起。她身处的这间仓库，早已让她毛骨悚然。

“是的。”老人的脸色从开始就不太好，这个地方他太过熟悉了。

“的确，这里和我们居住的地方布局完全一样。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女孩眼前又浮现出方前的街道，“有可能，我们一直在被监视……”

老人抬起手，示意陆馨先停下。

“我有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

启明抬起头，看见了木屋。

“又来到这里了啊。正好，让我来调查调查这里，发掘一下你的秘密。”启明推开那扇厚重的门，阳光正映着撒落的灰尘。

启明摩挲着木制的粗糙墙面，观察着陈旧的天花板。这里的一切让他分外熟悉，可他无从回忆。

他来回踱步，终于发现了异常。

脚下的木板有空隙。那块发出吱呀声的木板，比其他的木板稍小一圈。

启明环顾四周，发现了工具箱。他努力克制自己联想的冲动，尽管这里没有别人，即使流泪也不会被发现。

他用锥子一点点撬开了木板，看到了一段阶梯。是暗室。他早已料到此事，但心中仍升起一阵危机感。

他看向窗外，一束强光一闪，而后消失。

启明回头凝视着那段阶梯。灯亮着，几乎是在大叫着这是个陷阱。他知道，这并非他藏得不够好，相反，这恰恰是他所希望的效果。他要看到自己为难的窘状。

思虑片刻，启明下定了决心。他拾级而下，向着自己所渴求的真相，落入圈套亦在所不惜。

他终于看到了真相，尽管已无可回头。

良平刺穿怪物的身体，任凭鲜血染红周遭的一切。他终于夺得了解药。他打开塞子，一饮而尽，口中仿佛弥漫出香甜的气息。

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头痛。猝不及防的他扔下长剑，双手抱头，跪地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前终于再次明亮。但不一样，像素点如出错般在各处闪烁，眼前的景象有些失真。

良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努力稳住呼吸，看向身边。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本怪物倒下的地方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右臂布满淤青，右手仍保持抓握状，腹部被贯穿，血液汩汩流出。男人的面部因惊恐而扭曲，此时已没了呼吸。良平转过头，刚才被他扔掉的试管，竟是一个药瓶。那是救命的急药，他见过的。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将线索稍加拼凑，得出一个令人崩溃的结论：

“我……杀了人？”

胡华丢掉试管，放下望远镜，露出一丝笑容。

“计划无误。”